叶韩:寂寞在繁华处

题记：EvaLuna询问放在我博客档案里的曲子。这曲子是我偶然间听到的，却立时引起一种前世乡愁似的感动。感谢一位叫做天蝎蝴蝶梦的网友收于其博克中。这曲子叫做《琵琶语》。 在心里把这曲子叫做《寂寞》。 寂寞是前世的乡愁，飘荡在浩荡的宇宙间，那里聚集着古往今来的不灭的灵魂。 “欲将心事付瑶琴”是岳飞的寂寞；“欲 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是辛稼轩的寂寞。那是“众人皆睡我独醒”的寂寞，是“先天下之忧而忧”的寂寞。近代百年历史中最寂寞的一个文人无疑 是鲁迅。乐天的美国人里林肯却是寂寞的，如孟子所说“天将降大人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这就是“古今圣贤皆寂寞”的原 因了。有些人，很少的一些人，是要为民族国家而忧虑的，是注定要寂寞的人。 《红楼梦》是曹雪芹的寂寞。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蓑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金满箱，银满箱，展眼乞丐人皆谤。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扛；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昨 日姹紫嫣红，今朝败落成断井颓垣的大观园是人生的缩影。一切的良辰美景都将作流水落花，曲终人散。在“细节上永远是欢愉的”，是彩旗招招，莺歌燕舞，水晶 钵子玛瑙碗梨香院戏文；而“结局永远是悲哀的”，终“落得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也许是人类逃不过的劫数，就像我们从出生的那一天就走向死亡。“看透了” 人生这场繁华盛宴的曹雪芹只能是寂寞的。 “满地黄花堆积”“梧 桐更兼细雨”的黄昏，独守窗前的李易安的寂寞尽在“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切切”中。曾几何时，夜来的骤雨也惊不醒畅饮后的浓睡，那时的易安下笔豪迈处 不让须眉：“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州吹取三山去”。正是人生最“撒手”的时候。上天眷顾，年少才高，与“懂得”她的赵明诚举案齐眉，纵有“莫道不销 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的相思之苦也不关寂寞。更何况此三句还引出赵明诚“妒妻”的一段佳话。金兵入侵，国难当头，虽遭颠沛流离，仍有“生当做人杰， 死亦为鬼雄”的志向，历史上这样胸怀气魄的女子恐怕也只有“一腔热血勤珍重，洒去尤能化碧涛”的鉴湖女侠了。让易安寂寞的是“生不逢时”。她那样才情的女 子在那个时代是注定要寂寞的。纵使没有国破家亡的遭际，与丈夫的琴瑟和谐又能维系多久？赵明诚生前不已冷淡了她吗？人是最不可捉摸的，自己尚且把握不住自 己，如何能保证海枯石烂的感情？《浮生六记》里的沈三白既非名士，亦无功绩可垂青史，却是古今第一痴情之人。然易安那样天赋的女子入得眼的男子又怎是一个 “情”字了得？！ 写了这些，并不轻视一个普通都市女子的寂寞。琵琶在寂寂中“弦弦掩抑声声思”，说不尽“心中无限事”，说的是“浮 世”的繁华背后的寂寞：生日派对，也是一屋子的热闹，花红柳绿的礼物上结着各色彩带，扎着精致的花样。被一大群熟人包围着吹蜡烛，切蛋糕，够风光的。可是 有了心事，捏着话筒想来想去找不出一个人可以打过电话去；周末不出去逛街的日子，只好蜷在沙发里怦然地羡慕着电影小说里一场场倾城之恋，而生活里却是一年 年地蹉跎着青春；“江山代有才人出”，公司里又来了年轻的MM们，被她们娇声地称着“您”，老板的手拍在旧人的肩上，眼睛却在新人的脸上；任你骨子里如何地林黛玉，出了门也最好变成薛宝钗，因为大多数的男子愿意娶的是薛姑娘。“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是都市女子的寂寞。 二 十年前还时兴定牛奶，盛在厚实的玻璃奶瓶子里。在奶站工作的是一个无亲无故的孤老头子，春夏秋冬地穿着一套染着污迹的蓝布工作服，带着白色线手套，指尖的 部分已作黑色。老头子脾气很大，动不动要骂人。我心里很讨厌他。一年春节前，街道上来来往往着提着年货的人们，到奶站的时候，老头正在往一个铝制饭盒子里 装炸带鱼，想是他的年菜。他脸上竟然挂着笑，满足而天真的笑。那笑让我对他以往的种种嫌恶烟消火灭。后来看 Robin Williams 的One Hour Photo 就想到他，心里忿忿地想：怎么拿一个老人的寂寞做文章呢！ 繁华的红尘中，人人都是寂寞的，只是寂寞地不同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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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 评论于：2006-12-04 21:06:07

叶韩姑娘好文笔，古文功底甚是了得，让老身我好生钦佩！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不但死在皱纹上，还输在文字上。倒是也蛮心甘，不过碰到机会还是想做一下“垂死挣扎”。 这首《琵琶语》的歌最早我是从杨子那儿“偷”来的，它给了我很大的震撼，我已在另一个网友的博克里留下了我的感受和感想。 其实这世界上一切的孤独、寂寥都是因为渴望得不到满足而滋生。那是因为每一个人的内心都渴望爱的滋润，每一个人都希望有人读得懂他，了解他内心的感受，欣 赏并接受他。还有些人一直放不下心中那个渐行渐远的梦，苦苦地在往事的角落里寻找那曾经有过的温馨；于是，在繁华闹市，在尘世的纷扰中，在不经意间，一双 双清澈的眸子渐渐染上挥之不去的忧郁和落寞；于是，人们便感叹生活中知音、纯真难觅，找不到人可以真正理解、分享、并拥有这份失落。 　 每个人一生中总会遇到不少人，不少朋友，然而他们中的大多数也只能陪伴你走上一段而已，有得或许只能陪你走那么一小步，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真正永恒的， 真正的美丽或许只能存在于人们的记忆之中。其实人与人之间心的距离要比天上的星星遥远多了，虽然在物理上我们离得很近，有得或许还天天见面，可是在心里却 如同陌路。难道我们能够真正了解一个人吗？我想也许不能吧，或许人的本性本来就是寂寞的？ “寂寞深闺，柔肠一寸愁千缕。惜春春去，几点催花雨。倚遍栏干，只是无情绪！人何处？连天衰草，望断归来路。” “寂寞悲秋怀抱。掩重门悄悄。清风皓月，朱阑画阁，双鸳池沼。不忍今宵重到。惹离愁多少。蓬山路杳，蓝桥信阻，黄花空老。” “春归何处？寂寞无行路，若有人知春去处，唤取归来同住。春无踪迹谁知？除非问取黄鹂。百啭无人能解，因风飞过蔷薇。” 寂寞最多的是古往今来的文人骚客；李白说“古来圣贤皆寂寞”，我说“寂寞”就像艺术一样，是有钱还得有闲阶层才能练就出来的技能。梁实秋说：“寂寞是一种 清福。。。。在这寂寞中我意识到了我自己的存在－－片刻的孤立的存在。这种境界并不太易得，与环境有关，更与心境有关。寂寞不一定要到深山大泽里去寻求， 只要内心清净，随便在市廛里，陋巷里，都可以感觉到一种空灵悠逸的境界，所谓“心远地自偏”是也。在这种境界中，我们可以在想象中翱翔，跳出尘世的渣滓， 与古人同游。所以我说，寂寞是一种清福。“ 寂寞于我更犹如蒲宁的那种流亡情绪，那是一种真美，凋逝的美，就像叹息落进了雨里。 人生本来就是一张瞬息万变、风云突起的麻将牌桌，未来更是靠不住、押不得的，也无从押起。希望是什么？是一半可能、一半不可能，却让人轻易放手眼前。至于 “后来”就是“后来”，“当时”并不是“后来”的保证，不论多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当时”，都不能保证“后来”万无一失。所以我们实在没有什么好遗憾，好 叹息的，这个世界变化太快了，当你终于有所感悟时早已事过境迁；我们能珍惜的只有一刹那的永恒。人生太匆匆，没有谁愿意为你停留，哪怕是一刻；也许这个世 界真的没人在乎你，因为我每一个人实在太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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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后随笔：

这篇放了两天，因为想理一下思绪，看看能否搞清楚‘寂寞/孤独/忧郁/郁闷’等词~~~结果是越想越乱。那就让它乱吧~~~

我想这些都是一种感觉罢？孤独也许更强烈一些，那些最先接近或发现真理的人，比如加利略，是孤独的；还有就是，嗯，武功超群绝伦的人，比如独孤求败，是孤独的；“众人皆睡我独醒”和“先天下之忧而忧”，也许也是一种孤独罢？

在我看来，寂寞就要大众化一些。古人有古人的寂寞，今人有今人的寂寞；名流有名流的寂寞，小民有小民的寂寞；大人有寂寞，孩子也有寂寞~~~寂寞真的就是一种感觉。

想起还在读中学时，冬日去母亲一个好朋友家聚会。饭后两家人围炉闲话， 说去大学的一些专业，不知道谁说地理是文科，那位阿姨的丈夫~~~一个大学毕业生，被打成右派‘发配’到山区~~~说是理科。结果老老小小十来个人都不 信，不但不听他的解释，反而嘲笑了他一通。平时沉默寡言的他，那天的激动和最后无奈的放弃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那会儿一定很寂寞。

说到诗人的寂寞，又想起那句话：‘诗人在历史上是个奇迹，诗人在隔壁则是个笑话。’这种寂寞，和那位伯伯一样，也是一种无奈。以前跟诗友们讨论过这个问题的，记录下一些零散思绪：

关于诗歌
2006-01-26 18:01:55

诗歌是美丽的语言。
是生活的积累，是情感的凝聚。
而诗歌的表达，是需要一定的技巧的，
不管是新体诗还是旧体诗，都需要学习和领悟，
才能掌握表达的方法，在平仄或断句中揉入个人情绪。

就算只打算做个读者，不懂一些基本知识，
也未必能真正读懂别人的心语。
先让自己学做伯牙子期，才能期待高山流水~~~

在众多的文学体裁中，诗歌是阳春白雪，
高处不胜寒，所以学诗要耐得住寂寞。

其实寂寞是诗歌的主要源头：
青春年少，也许是追求爱情途中的寂寞；
人到中年，恐怕是嘈杂现实中的寂寞；
夕阳西下，免不了面对黑暗的寂寞~~~
有时候会觉得寂寞竟然如此美丽，
所以寂寞中总是有歌。

适当的寂寞也是一种美丽的体验。如枝头最后飘落的树叶；雪地里的梅花；夜深人静时的‘琵琶语’~~~小饮一杯，如饮月光；苏醒的思想如同插上翅膀，可以自由飞翔。记得听过一首歌，就叫‘寂寞让我如此美丽’。

可是寂寞也是毒药，一不小心也会让人上瘾。还记得有句话：‘网络很浅，寂寞很深’。于是，我们又回到生活的艺术：如何把握这个‘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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