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 十一月 03, 2006

周柠:遗。书

-读邱妙津《蒙马特遗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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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想在26岁来临之际,投入全部生命撰写一部深度剖白的情书,同时还是一部诘问爱欲和死亡的遗书。而后跳百尺高楼、服安乐的药或是手执利刃穿心,把一个有传说有往昔有寂寞的花都,打理成自己盛大的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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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拉丁区,第十七区,蒙马特。天生有种灰飞烟灭的辉煌气势,这里有用311种字体280种语言写着“我爱你”的黑蓝色爱墙,有镇压着歌者勃鲁昂复仇幽灵的圣心教堂,有典雅浪漫奢华放荡的红磨坊。有年轻才女邱妙津的痕迹,她的终结,她和两个女子的爱、不爱以及无法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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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 马特遗书》是邱妙津死后别人依她的书信和日记整理的,不算完整意义上的书信体小说,却是真正的遗书。首尾两章名字都是写给“小咏”的《见证》,相当于引子 与后记。主体是写给“絮”的书信,分别为《第一书》、《第二书》……至《第二十书》。写她被圣化的狂暴与绝望、炽烈与阴郁、骄傲与谦卑、自省与迷狂、偏执 与激烈等等矛盾重重的内在生命景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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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自我戕害不得爆发的巨大矛盾体。与她,死亡是自毁,是自救,是唯一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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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看不懂,也可以看不下去,但一旦渗入,你便无法从被她控制的情绪里拔出。我想,这回,不是我们把死去的人定格了,而是死去的人把我们定格了。这种定格,不是形式的追随,而是精神上的无限靠近。我还不是一个彻底的lesbian,但是我愿意爱你。就这样。je t'a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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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 生,若有机会再见到你,并不会因为你已如何如何地不属于我,或是你结婚生子去了,而使我之于你的热情受到什么影响,你永远都是那个我见到她会跪下来吻她全 身,欲望她全部的人。但若你一直都不要我这个人,我或许会去跟别人生活在一起;我有一个很强烈的爱的灵魂,也在身体欲望炽烈的盛年,如果你要我,我可以继 续为你守贞,忍耐我身体的欲望,在任何你愿意给我的时候被满足;但若你不要我,你不用说我也会知道的,我会让我的身体和生活去要别的人,并且去发展一份健 全而完整的成年生活,去享受更多也创造更多。然而我的灵魂,她打算一直属于你,她打算一直爱你,一直跟你说话。如果未来我的灵肉不能合一,不能在同一个人 身上安放我灵与肉的欲望,那也是我的悲剧,我已准备好继续活著就要承担这样的悲剧了,但是两者我都不会放弃,两者我都要如我所能所愿地去享受去创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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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这段,像个圈套,那么多人生活着自己的故事,却陷进她的情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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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 评论于:2006-09-03 21:45:24
这是一个非常诱人的圈套,能生活着自己的故事,进入她情绪的人是有福的,因为他/她们还能“痛并快乐着”,因为他/她们内心的企盼和渴望还没有完全枯萎。

遗 书对我而言,不仅仅是两、三张装满了最后告白的信纸。有的人的遗书是用生命写的,是用他最后的鲜血洒泼出来的。面对着创作上十八年巨大的空白,曹禺曾痛心 疾首地说:“我就是惭愧啊,你不知道我有多惭愧啊!真的,我真想一死了事!”万方对曹禺有这么一段描写:“小方子,人老了,真是没有意思。他持续不断的悲 哀感染着我,使我难过。我知道,他也知道,他活在躯体的牢笼里,再也当不了自己的主人了,他的思想成了苍白、稀薄、不断飘散而去的雾,由于他抓不住什么东 西,他懊丧极了,以至于他不再想去抓住什么了。”衰老是一个过程,而不是结果,有的人进入老年迟钝了,麻木了,曹禺却没有那样的幸运,他就是那个《北京 人》里的曾文清,就像笼中的鸟一样,何尝不想飞?可是翅膀太重,“飞不动了”。这四个字实在是悲剧的最高境界。他的生命在他的人物里,他的人物在他的生命 里,他用他整个人生为我们留下了一封发人深省的“遗书”。

还记得戏剧大师留给世界最后的话:“人老了,丑,没有一点可爱的表演,上帝把你的丑脸都画好了,让你知道自己该死了,该走了。”

人 说,夕阳最后一抹的亮色甚至超过了朝阳。人到中年的我对这种说法很有些怀疑。我只知道,那些走过去的大师们,莎士比亚,托尔斯泰,苏格拉底,奥尔尼,“他 们虽然不彻底,但究竟是认真的。他们没有悲壮,只有苍凉。悲壮是一种完成,苍凉则是一种启示。”他们已经长眠,但他们却向死而生。当他们逝去的生命被纳入 黑暗的彼岸世界时,灵魂却结晶成雪白的燧石。被追忆和尊敬激活的火花,永远与我们鲜活的生命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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