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 十月 28, 2006

周柠:坐。席

坐席

旧时风物。坐席是除过年之外第二令小孩雀跃的。既赴乡宴。

凉 水镇人天性豪爽豁达,平常度日一惯节俭清苦,遇婚丧嫁娶的红白喜事却不含糊,简直超乎想象。主人大张旗鼓备宴,四邻八家个个古道热肠来帮衬。有磨刀嚯嚯杀 猪宰羊的,有安锅架灶滋滋炸炒的;手快腿长的小伙子挨家挨户搬桌挪凳,心直口快的媳妇儿东家西家探风捎讯;半大孩子亦在不甘吃闲饭的年龄,跑前跑后做乐巅 巅的小二,上菜端汤递茶发烟样样在行。席棚一般设在主人堂屋或庭院,八仙桌几排几列,条凳挤挤挨挨,置不下的借空四邻或大街。

晌 午开头宴,按亲疏分几拨落座,先远亲后近邻,或者先外戚后自家人。排场的都讲究十个碟子八个碗,差点也得五个碟子四个碗,三牲鸡鱼肉,乡野时令蔬,煎炒烹 炸炝炖焖,不外乎油大肉肥,倒也白黑黄红绿,浓淡厚薄绵脆,酸甜辣咸香俱全。最不济是周年忌日时的杂菜汤,丸子、粉条、白菜,加猪油肥肉狠狠顿上一大锅。 但不论年景时运,喧腾腾的白面馍馍必得备几大箩筐,尽客敞开吃。那天连闻香而来的乞丐都可在角落占上一席之地。男女不同席,倒不是要分什么尊卑,男人凑一 块好放开了拼酒,女人边吃边唠叨,还要对付贪嘴难缠的孩子。十桌八桌同时饕餮时,主人许正饿着肚各桌劝菜接酒呢。

有时这顿饭要从大日头正中天吃到上夜,煤油大马灯高高挂起来。送客后主人清场,归并碗碗碟碟里还算丰腴的剩菜,一盆一盆分送左邻右舍续享盛宴余烬。我也用过,很特殊的大味儿,混杂杂浑浊浊腾着酒腥津液。

现在这排场这形式是绝迹了。不管婚宴寿宴都是只请该请的,到大小饭店办上几桌完事。再说人家坐席的也不是为打牙祭来的。这样也好。但不渡那年月,方能尝那异味珍馐?时今味淡了,人情也薄了。



罢了 评论于:2006-08-22 21:30:16
虽 然我从来没有经历过乡下婚丧嫁娶的红白喜事,但对乡下人的生活我还是略知一、二。那是一九七七年的春天,刚从中学毕业,十六岁的我,被分配到一所大学的图 书馆工作,正巧赶上了学校最后一批去干校的队伍。干校在安徽,在干校的半年里,有一、两个星期要和农民同吃同住。记得我住的那户人家有七口人,五个孩子中 最大的在县里念中学,最小的还孩驮在背上。这家的男女主人都非常勤快,虽然他们从早忙到晚,可是锅里煮的永远是红薯粥,桌上的下饭菜也是一年四季,一成不 变的盐拌青萝卜。辛辛苦苦,劳作了一年的他们,还是摆脱不了透支户的命运。家里来了干校的人,对他们来讲就像过年一样,我们上交给他们每天每人的四角钱, 在他们眼里无疑是一个天文数字。记得有一次,女主人为我们擀烙饼,红红的脸上沾着露珠般的汗粒,背上驮着最小的儿子,三个不点大的女儿站在一旁,一面聚精 会神,目不转睛地盯着桌上的面饼,一面使劲地咽着口水。烙饼出锅了,三个女儿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她们的母亲把一张张烙饼放在我们面前。她们知道这些烙饼 不是为她们做的,对他们而言,能看着母亲擀烙饼,能闻到烙饼的香味,已经是一种奢侈了。烙饼在我手里颤抖,我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洒落在烙饼上。我们 四人决定和她们一家换饭吃,那天晚上我们吃的是红薯粥和盐拌青萝卜,我至今都忘不了孩子们捧着烙饼欣喜若狂的神态。那是我一生中最难忘,最富有感情的一顿 饭。至今回忆起来,我仍然会忍不住泪湿前襟。

他们的日子虽然很清苦,但是从他们身上,我看到了一种比血更浓,生死相依的亲情。有一种情, 叫相依为命,它离幸福最近,且不会破碎,它是一种天长地久的相互渗透,是一种涌入彼此生命的温暖。我非常庆幸,自己有机会见到了这样的感情;我更庆幸,那 个夜晚,我送给了自己一份最深邃的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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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后随笔:
嗯~~~这篇提醒我,该去续我的那个‘下乡雨点’系列了。

http://blog.wenxuecity.com/blogview.php?date=200608&postID=137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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