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肃杀,落叶飘零。 裴度手执一片落叶,呆呆的出神。 刺杀自己那人的兵刃居然是雪刀,而他用的招数,竟然是“大雪满弓刀”! 刀锋的寒气仿佛还悬在头顶,激的头皮一阵阵发麻。 上次见到雪刀,还是二十年前的洛阳道上,自己也还是初出江湖,热血激荡的光景。刀的主人,与自己同席共枕十余日,“笑谈天下事,醉卧美人膝”,端的是一生难得的快活日子。记得他最喜欢弹刀而歌纵声长啸,直有声遏行云之势,还记得他每每抚刀长叹,目光也如刀锋般摄人:恨不能以此刀杀尽天下奸恶之人。而那时的自己,也以“治国平天下”为任,书生意气睥睨古今,眼底何曾有过人物。二人虽然方向不同,却是同声共气,志气相投,遂结成知交好友。这些年来,自己宦海沉浮,尝尽人间冷暖,看尽世情险恶,常常想起那段少年快意的日子,午夜难眠之时,最渴望的,就是再与他开怀痛饮,以浇胸中块垒。可惜的是,当日一别,二十余年,再无音信。 没想到,再见此刀,居然是在自己的头顶,而刀的主人,竟然是要斩杀自己。 正出神间,心中警兆突生。 裴度感到耳后毛发根根乍起,却丝毫不敢妄动。 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动,就有了破绽,对方就会寻隙出手。 以自己之能,兼有地利之便,却被对方侵入内院占尽先机毫无察觉,而自己居然感受不出他的方位量级,敌人显然是有数的高手。 裴度明白,自己除了静观其变等待机会以外,别无他途。 裴度遇到了一生中最艰难的局面。 多年来内忧外患不绝,朝廷势力已颓,早已经是天子藩镇共治天下的局面,还好,经自己和一班忠于朝廷的文臣武将努力,至少在面子上,维持了皇帝号令天下的局面。然而,这样的局面能维持多久,谁也说不清楚。裴度自己也明白,大家所做的,不过是但尽人事,苟延残喘以待奇迹罢了。 只是,他也绝对没想到,破局之时来的这么快。 牵一发而动全身,龟兹一战,使全国局势由平衡转为倾斜,无奈之下,自己只能做出断腕求存之举,把西域拱手让给了窥伺多年的回纥。裴度当然知道,这是把双刃剑,一旦权柄失手,再想拿回来,可就难上加难。但与其被吐蕃占据,使其兵锋直逼京畿,使大唐首都承受来自正面的强大压力,还不如交给回纥,毕竟,回纥还是大唐帝国的传统盟友。这样,既可以让回纥与吐蕃去盘桓争斗,做战略上的缓冲,又可以回报回纥多次对大唐的支援与帮助。如今之势,也只能先如此,以后的事,只有见招拆招,留给老天爷解决了。 麻烦的是祸不单行,不只天下大势危机四伏,相对来说一向貌似平稳的京师,也由于外部环境的剧变而暗流涌动汲汲可危。这段时间,各方新旧势力齐聚京师,本来持观望态度的一些教派也蠢蠢欲动,想趁机捞点而油水,龙蛇混杂,敌友难辨,局势错综复杂瞬息万变,眼看着有失控之虞。自己多年来孜孜以求,用尽心力竭力维持的局面,失守在即。 而处理朝中之事已经力撑危局捉襟见肘的自己,迫不得已向执武林之牛耳的少林派发出了求救信,希望能增加一些平衡的力量。按飞鸽传书的消息,少林掌门微风大师派来帮助自己的微胖大师,应该在两天前已经到达,却至今音信皆无。自己通过各种方法到处打探,也仍然是无功而返,这已经练成金刚伏魔神功的微胖大师,竟仿佛从人间蒸发了一般,再无丝毫踪迹。而由微胖大师联系的数位臂助,一样是毫无讯息。 如果得不到他们的帮助,万一京师局势有变,只凭己方的力量,是否还能压制的住? 微胖大师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汗水涔涔而下,裴度渐渐有些支撑不住。 一个时辰了,他一动不动的,保持着这个姿势。 那片落叶,还在他的手中,只是,已经被汗水浸透。 最可怕的是,自己感受到的能量,一直保持着稳定的压力,却与自己若即若离,在整个时辰里,不增不减,丝毫不变。 自己的能量在一丝丝的消耗,对方的能量却没有衰减的迹象。裴度知道,一旦自己不能保持现在无懈可击的完美状态,就是对方发动攻击的时刻,也就是自己的死期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已趋极限,每多支撑一刻,都仿佛要用尽自己所有的潜力。 这样的相持局面,二人都不敢轻举妄动,只看谁早一些支撑不住。而自己背对敌人,不停的催发内力与敌人对抗,与寻俟攻击的敌人相比,显然身处劣境,形势对自己十分不利。 裴度不由得暗暗后悔起自己荒废的时光,那些案牍劳形,竭精殚智,争权夺利的日子。在生死攸关的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为之奋斗一生的东西,原来是那么的无足轻重,轻描淡写。 如果自己死在这里,不知道星河会不会后悔听自己的话离开。如果星河知道,自己的死,有一部分是因为和她共度的快乐,会不会后悔当初执意跟随自己,到这个万里之外的西北之地,只为了自己曾经想极力避免的男女情爱。 今天的飞鸽传书,除报告儿子的病情并不好转以外,还提到了一件事:征西将军庄玄与夫人内室密会甚久,所谈内容不祥。 她终于又见到他了! 想到星河,裴度心中不由得微微一痛。 那一瞬间,后方杀气陡盛,裴度暗叹一声,自己想到了星河,心防终于出现了破绽,护体神功已出现破绽。以敌人的水准,岂有抓不住之理。 裴度的脑海里,最后闪过了星河的样子。 那一刻,她的笑容,还是那么的青春美丽灿烂夺目又温婉动人,仿佛清晨阳光下刚刚舒展的鲜花——那是她初见他时的笑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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