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前,给家里打电话,刚讲两句,母亲就让我记下一个手机号码,是我的小学同学,华。她听说我去年夏天有回去,没去看她,生气了,打电话和我妈妈抱怨。
放下电话,立刻给她拨过去,尚未开口,那边就放炮仗似地讲了一串:是阿葛吧?你回来怎么不和我联系啊?你老狠心的,你不想我吗?我梦里见过你好几次, 你晓得吧?……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和小时候一样,直率、泼辣。
我持着话筒和她讲,没有特别的主题,无非是过去的同学啦、老师啦、现在的生活啦、孩子啦。
放下电话,才感到手臂酸麻,脸部肌肉也有些木 --- 说着笑着两个小时,僵特了。
我随手给她发过去几张小葛的片片,她看后连声说,这孩子越来越像你家人,尤其是笑的时候。
这就是老朋友的好处,知根知底,对彼此的家人也熟悉,可以分享的部分不单是现在,还包括过去。
小学的时候,我们只上半天课,下午组成学习小组在家学习。其实,作业很少,与其说是学习小组不如说是游戏小组。跳房子、踢毽子、跳橡皮筋、扔沙包…… 我们玩得不亦乐乎。即便是很无聊的,我们也能玩得津津有味。
夏 天,赤脚穿凉鞋,我们会把鞋子脱掉,比比看谁的五个脚指头能完全分开。做的时候要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到脚指头上,小脚趾用力,带动其它三个脚指头向外拉,大 脚趾同时用力向相反方向,这样,五个脚趾就会完全趴开来彼此不搭界。别看这个动作极其简单,可就是有两个同学做不来,看着她们无论如何用力脚指头就是并拢 在一起,我和华就会哈哈大笑。
这个不雅的动作我们玩了半个夏季,在奶奶的批评声中结束。
玩 完脚趾又玩手指。看谁能只弯曲每个手指的第一个关节而保持第二个关节笔直。蛮难的,我只能做食指、中指和无名指。小手指练了很久,但控制不住第二个关节, 总是弯。华好像只能做中指;有个叫继红的女同学,四个手指都可以做这个动作。她不同于我们之处是她严重缺钙,难道这是关键?
华 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他们兄妹四人都是凹眼睛高鼻梁薄嘴唇,一看就有外国血统。她的二姐是我当时认为最美丽的女孩子,中学八年级,有好几个男生追她!华的 妈妈是医生。高考前,学校组织去医院体检。走进测试视力的房间,我发现华的妈妈是主测医师,刚要和她打招呼,她马上给我使眼色,示意我不要出声。轮到我, 她象征性地在视力表上点了几下就大声宣布:1.5!
其实,我的视力是0.6。
华性格开朗,敢做敢为,比我泼辣厉害。一次,她和一个同学打起来,真的打起来,抓头发的那种,看得我心惊肉跳。我从小就是孩子头,华很维护我。现在想想,华是个很侠义的女孩子。
还记得一件事。一年暑假,我们去班主任老师家玩。很远,从电车起点做到终点。三伏天,暑气逼人,在回来的路上华中暑了,呕吐不止,昏昏迷迷,我连拖带背地把她搞到家,累得快要虚脱……
和华聊天,让我想起这些散落的生活片断。
本来已经淡忘的天真无邪的时光,就这样轻轻松松地拾了回来。(2)
另一个和我要好的小学同学是燕。她是我们班身材最好的女生。
燕的父母都是无锡人。妈妈小菜烧得特棒。我吃过最难忘的田鸡腿就是燕的妈妈烧的,现在想起来还直冒馋兔水。燕的爸爸在工行工作,是中层干部业务骨干。他特别宠老婆宠孩子,连带也善待他女儿的朋友,我。
一次,他给女儿买裙料,居然给我也买了一块,淡粉底色点缀白色碎花的绢纺。妈妈给我做成裙子,我穿了两个夏季,即使这样,花布仍然雅倩;送给妹妹,她又穿了一夏。
燕有一双巧手。高考落榜以后,她从刺绣厂接到一批外销的订单,天天在家刺绣,做得既快又好,常常工作到深夜。这样做,不是为了生计,完全是enjoy。我生女儿,她给小葛织了一件绒线大衣,比买来的还漂亮!天气的原因,小葛几乎没有穿过,但我一直珍藏着。每年换季的时候,拿出来抖抖,看着它,就想起修长、大方、体贴的燕。
燕性格开朗,她在银行工作,有一段时间坐前台,每当她看到我中学的同学到银行办事就会自我介绍:我是阿葛的好朋友。后来,她与我中学的一个死党竟然成了铁杆,她们之间的走动比我还勤。
与华电话联系的第二天,我给燕又打了一个电话。好消息是她的女儿去年考上大学;坏消息是燕离婚了。一时,我不晓得如何开解她。能让自己从一种不愉快的生活状态解脱出来未必不是好事。
生活总是这样,有一点温馨,就有更多的惆怅,几时是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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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以此篇祝福天下的有情人:Happy V-day!
(3)
[按:我没有功力,用文字道尽生命中那些深浅不同的欢乐、惆怅和忧伤, 但我可以用直白自然的语言承载记忆。]
去年回国,听到一个很震惊的消息:莉去世了。
莉也是我的小学同学。她与我同姓,在我们学校,如果提到二葛,大家都知道是指莉和我。
文 革时期,不抓学习,但文艺活动倒是热火朝天,每年总有几次文艺汇演。莉和我都是学校的文艺骨干,因为我们都在少年宫受训,所以“业务”要比学校小分队其他 同学好很多,所以我们两个人在所有排演的节目中总是担任主角。另外,莉还是我们学校合唱队的指挥,我是报幕员。我们学校的文艺小分队经常在汇演中获奖,所 以周边的几所小学都知道XX小学有二葛。
莉的个性非常要强,好像也比我们同龄孩子早熟。不晓得是主观的原因还是客观的因素,她总是把我当成竞争的对手。我们同班三年,她的身高变化很小,她哥哥给她一个绰号:老部长(不长)。按我们班主任老师话说就是:这孩子只咱心眼不长个头。
尽管我们那时对学习成绩的要求不像现在这样,但也有大考。莉复习功课特别认真,可成绩总是不理想。由于她过于争强好胜,同学关系也不是很好。一下课,我和班里20多名女生又疯又玩,她只是站在边上很孤傲地看着我们,不了解情况的人还以为我有意孤立她。孰不知,我哪有那样的心机?
升 入中学后,我们不再同班。但一起去少年宫,所以接触还是蛮多。毛泽东九月去世,全国上下的文艺活动都停止,少年宫也不例外,第二年春天才恢复训练。第一天 上完练功课,莉过来问我:这段时间你有在家里练功吗?我答:没有。她马上很不屑地回复了一句:一看就知道你一直练的,不要骗人了!
她这样讲对我刺激很大。我为什么要骗她呢?有必要吗?她凭什么指责我撒谎?
这件事后,我开始有意疏远她。
不久,文革后的第一次重点中学考试开始了。每个人都很紧张,因为不晓得有多难。重点中学可以给有文艺特长和体育特长的考生加分。我和莉都参加了文艺特长考试。文化课成绩出来后,我的考分比录取线高出56分,文艺特长分没了用武之地 。莉的特长分起了关键作用,使她得以进入这所重点,这相当于一只脚已经迈入大学校门。
几年以后,我们同一中学的一个男生(不同班,中学时没说过话)跟我讲:阿葛,没想到你能考上大学,你们当年几个文艺特长生只有你一人考得不错。
听他这般讲我有些吃惊:原来大家都认为我是学习不好的文艺生啊,好冤枉哦~~~
莉的高考很不顺利。第一年,落榜;第二年改考文科,又落榜;第三年考理科成绩还是不好,大概是不想再复读了,选择上中专。
听说那几年她的精神状态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任何事情都不甘输于他人,看着昔日的同学纷纷进入大学,她承受的压力不是我们这种有平常心的女孩子所能体会的。
光阴似箭。再有莉的消息是我偶遇她的父亲。问好后得知,莉已经结婚并有了一个女儿。
接下来就是去年夏天,一位中学同学告诉我,莉去世了!
不晓得她生病的具体细节。但,她毕业以后一直不顺,换了几个工作单位,最后辞职卖保险……
她生病是不是和她境遇不好有关呢?是不是与她给自己施压有关呢?是不是绾了很多心结没人帮她解开呢?
曾几何时,对于年轻的我们而言,世间的事物好像都是天长地久的存在,然而,“消逝”却是其中不能逃避的沉重一课。
去者因死而远,却虽远而近。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眼前不断出现那个穿着藏族服装在台上翩翩起舞的小姑娘,那个扎着蝴蝶结指挥一百多人大合唱的小姑娘,那个坐在教室第一排充满活力努力上进的小姑娘……
以此文,悼念我的小学同学,莉。
(4)
我们出生的时候,伟大祖国还没有实行“一胎化”政策,男女比例非常协调,如此说,倒不是我做过统计,而是“以小见大”---- 我们班男生女生各占一半。教室里每个桌子都是男生女生合用。
今天就说说同桌的他。
与我年龄相仿的网友一定都记得“一帮一,一对红”。意思是说,一个“好”学生要帮助一个“坏”学生共同进步。很不幸,我一直是那个“好”学生,所以我的同桌换了一个又一个,他们统统都是调皮捣蛋的“坏”孩子。
先说宾,他长得圆头圆脑,特别好动淘气,可胆子很小,每次被老师叫到办公室挨批评都吓哭。他不是怕老师,是怕他爸爸。他的爸爸在区文化馆工作,是他学习吹小号的启蒙老师,也是圆滚轮墩的身材,绰号“咸腊肉”(我小时候一定特喜欢听8瓜,居然他爸爸的绰号我都知道,汗!)。每次宾被叫到办公室,回家后都要吃“毛栗子”,他爸爸凶的不得了!
还 记得一件事。那时候,如果有庆祝“八大”胜利召开之类的活动,男生都要穿白衬衫蓝裤子,白衬衫要束在裤子里,腰间当然要有一根裤带。一次,活动结束,回到 教室,宾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不晓得是太过用力还是裤带不够牢,只听到闷闷的一声“砰”,宾的裤带断了!可怜的家伙,放学后不得不两手提着裤子走回家。
多年以后,宾已是一个国家级乐团的乐手。演出场间休息,我去后台看他,还提到“裤带”事件。这种老同学还是不见的好,见面就互相揭老底~~~~~
另一个男生,叫启瑞。他总是邋遢兮兮的样子,特别喜欢趴在地上弹玻璃球,越发地脏了。现在想来,他其实是个蛮帅气的男孩儿,国字脸,浓眉大眼的。他话不多,是“闷皮”的那种。
小学阶段,踢踺子是非常普及的课间活动。不管是鸡毛踺子还是纸做的踺子都要用铜钱做底托。做鸡毛踺子,要把铜钱用两块同样大小的圆形布块缝起来,然后找一根粗大的鸡毛,只取根部管状的部分,大概3厘米,一端略微剪开,剪三刀,把剪开的部分缝在包好的铜钱的中央,这时,再取几根漂亮的弧线型的鸡毛,插进已经固定在铜钱上的管子里,这样,一个漂亮的鸡毛踺子就在你的手上了。
找 不到鸡毛的话,也可以用纸来做。要用很薄很软又比较牢的纸。裁成长方形,沿着宽边折扇子似的把纸折起来,不要折到底,留出两厘米,把折起的部分剪成细细的 窄条,之后,沿着长方形短边的方向把纸卷起来,把留出的两厘米部分捏捏紧,插进铜钱当中的口口里,反过来,把纸按按平,然后把折起的纸条部分抖抖开,一个 纸踺子就做好了。
踢过踺子的人都晓得,踺子要有一定的份量踢起来才会既稳又不费力。而重量来自底托,也就是铜钱。通常要三个铜钱才能做一个踺子。
奶奶在家里帮我找铜钱,她一边找一边念叨,这个东西不值钱的,以前家里有很多。可令我失望的是奶奶翻箱倒柜,最终只找到两个。更令我意想不到的是第二天上学,我的同桌,启瑞,送给我二十多个铜钱!至今,我还能回忆起他双手捧着一大把铜钱,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望着我的样子!
几十年过去了,那些与我同桌的男生是否也会偶尔记起我呢?希望他们记住的是那个心地善良乐于助人的我,而不是那个经常在桌子上画“三八”线,不许他们越界的我。
(5)
芸,是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女孩儿。班级里多了她你不会注意,少了她也不会有人念叨。
芸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只要他们的妈妈在家,他们三个都是低眉含颦面无欢容。仿佛老鼠见了猫,既怕又没处躲。另外一个让我不解的事情是他们家吃饭分等级,爸爸妈妈吃好东西,三个孩子粗茶淡饭。芸给我的解释是,她的父母身体不好。
有一段时间,芸和我在一个学习小组,接触多起来。她悄悄告诉我,因为他们家“成份”不好,父母亲被下放劳动,所以,身体搞垮了脾气也搞坏了。我很好奇是什么成份,会这么倒霉。她更加小声地告诉我,是“小业主”。
我晓得的成分有工人、农民、学生、地主、富农、中农、资本家。第一次听说小业主。
芸 是个不快乐的女孩。她的双唇总是用力闭着,这和年龄很不相符。孩子气的双唇应该是闭不拢的,或者是闭不紧的。她看人也不敢直视,总是看一眼,马上低头。她 上课很少发言,如果被老师叫到,回答问题声音发抖。晓得她家里的情况后,我开始有意“照顾”她,比如大家一起玩的时候,我总是让她和我一组,可她肢体动作 不太协调,踢踺子啊,跳房子啊,她总是给我们这组丢分,每次做的不好,她就很自责的样子,尽管我宽慰她,可她还是不和我们一起玩了。远远地郁郁寡欢地看着 我们。
芸的爸爸有集邮的爱好。芸偷偷给我看他爸爸的集邮册。她很高兴能和我分享这些,脸上有了淡淡的微笑。知道我搜集漂亮糖纸头后,还曾送给我几张。
之所以今天还能想起芸,完全是因为她的妈妈。她当着我们几个同学的面因为一点小事对芸破口大骂,我当时特别为芸难过,不理解当妈妈的怎么可以让自己的女儿如此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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