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工:十七岁

十七岁，是做梦的年龄，是憧憬的年龄，是情窦初开恋爱约会的年龄，是风华正茂走向成年的年龄。十七岁，是我离开父母到千里之外的城市上大学的年龄；十七岁，也是你，我们唯一的儿子，离开爸爸妈妈走向远方的年龄。只是你走得太远太远，永远不再回来。 儿子，你终于没能战胜顽症，离开了这个世界。只是你走的时候才十七岁，你走得太匆忙太匆忙了。 儿子，你用你十七年的时间，想了太多太多本不该你想的事，从垃圾处理到地球温暖化，从家庭纠纷到战乱灾害。是你自知时日不多要抓紧时间多想想，还是你所忧太多，以至过早耗尽你生命之力？ 儿 子，十七岁的人生，太短太短。你本该走遍世界，看奇山异水；你也该吃遍世界，品珍味佳肴。你还没来得及找个女友，品尝一下初吻的甜蜜；你还没来得及完成你 的学业，从事你所喜爱的工作。儿子，就在你临走前不久，你还想着参加明年的机器人比赛，让别的同学出场，你只参加制作，可是你已经再没有机会参加了；儿 子，就在你临走前不久，你还在和我探讨着数码压缩和数码通讯技术，你还告诉我你有新的想法，可是你再也没有机会实现了；儿子，新的学期里，就要开始你想学 的硬件课程了，可是你却再也没有机会和爸爸一起动手绘电路图、焊电路板了；儿子，家里的影碟机里，还录着你预约着和爸爸一起看的上百小时的电视教育节目， 可是你却再没有机会看了。你和老师说过，你想将来毕业后像爸爸一样读硕士博士，然后到大学搞研究工作，可是你再也没有机会实现你的愿望了；你和爸爸说过， 你打算工作后用自己的收入在自己的家里搞个影视间，买上最好的大屏幕高清晰度电视看世界，可是你也还没来得及。儿子，你还该再大几岁，以便有机会抽只烟， 喝口酒，体会一下人生的酸甜苦辣，爸爸甚至希望能让你有机会偷偷地看看黄片，干点坏事，只要你能享受一下人生的乐趣。 儿 子，你所活的十七年，更是充实的十七年，是值得爸爸妈妈为你骄傲的十七年。这十七年里，你忍着身心的痛苦和顽症搏斗了十七年。你学绘画，学音乐，学电脑， 学你想学的一切。你绘画，你作曲，你编程，做你想做的一切。你上小学时的绘画作品，在市里得过奖；在你小学的毕业典礼上，演奏的背景音乐，是由你作曲并在 电脑上合成；你上小学时编制的计算机游戏软件，在省级中学生计算机软件大赛上获得唯一的一枚金奖；儿子，在你初中毕业时，你放弃了私立名门高中提供的全额 奖学金，而直接报考五年一贯制的技术学院，并如愿考取你所喜爱的专业。莫非是你知道自己的生命短暂，而要抓紧时间？在学院的短短两年里，你的总成绩一直保 持在全年级前两名。作为学院的代表，你参加了全国计算机软件大赛，在三百多个队参加的比赛中你和你的搭档获得了第十名。就在你走前的一个星期，你还因此在 全校集会上走上讲台，在全校800多同学的掌声中接受校长的表彰。 儿子，爸爸要告诉你，在你的遗像前， 你的老师带来了你的学校的校报，上面刊登着你为获奖而写的感想文，文中你还鼓励下个年级的同学努力在明年的大赛中取得更好的成绩。那校报，油墨还没干透。 儿子，爸爸要告诉你，在送你到火葬场的路上，你的学校特意安排灵车开进你的校园，让你再看一眼你最爱的校园。虽然是假期，可学校一一给你的同学们家里打电 话联系，通知你的伙伴们返校。你的副校长、你的好朋友T以及你参加计算机比赛时的搭档I为你致词。在灵车驶离校园时，学校的管乐队为你奏乐，同学们为你唱 起了“I am a Thousand Winds”给你送行，告诉你放心地去吧，你活在同学们的心中。那天虽然已是冬末，可天上却飘起了鹅毛大雪，迟到的雪给大地铺上一片洁白，好像是在告诉你 放心地去吧，今年冬天虽然是暖冬，但是你所担心的地球温暖化问题并没有那么严重。 儿子，爸爸要告诉你， 爸爸妈妈把你带回了国内，带着你的骨灰和遗像，回到你只读过几个月书的小学，回到你的幼儿园，回到你蹒跚学步、牙牙学语的地方，把你送回你出生的地方，最 后在一个依山伴水、鸟语花香的地方把你的外公接来和你永久作伴。虽然你们从未见过面，但爸爸妈妈知道，在那个世界，你的外公会认得你，会替爸爸妈妈照料 你。爸爸妈妈相信，在那个世界，病魔将不再纠缠你，笑容将永远停留在你的脸上。 儿子，爸爸要告诉你，爸 爸妈妈带着对你的思念，重回孕育你生命的九寨仙境。那里山依然青，水仍旧绿。十八年前爸爸和妈妈去那里的时候，正是夏天。记得那时候妈妈曾说，要是冬天雪 景肯定美丽。这次，我们到九寨沟的那一天，正遇上下雪。白雪覆盖苍松峻岭，碧水更加清新透彻。在松蟠古城，爸爸和妈妈叫了辆三轮，找到了当年住过的那家招 待所。十八年里古城经历了火灾和改建已经完全变了样，可那栋建筑竟然还奇迹般的保留了下来，和周围的一切显得格格不入。或许，这是上苍知道你将回来，而特 意为你保留，只为接纳你的灵魂？ 儿子，十七年里你辛苦了，好好地休息吧。爸爸妈妈以后会来找你，很久很久以后…… （断断续续写于2007年3月中旬至下旬）

[打印]

罢了 评论于：2007-04-02 18:51:16 [回复评论]

死， 不是死者的不幸，而是生者的不幸。当生命诞生的时候，他哭着，周围的人笑着；当生命结束的时候，他安详地睡着，周围的人却哭着。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话来 安慰你，因为，此时此刻，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我更不敢说我理解你的痛苦，因为一个没有经历过你所经历过的人，根本不可能知道，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痛 和悲伤。

我们无法操纵我们的人生，我们甚至无法操纵我们的心情。有时候我们甚至怀疑，那些快乐的以往，是已经过去了，还是从来也不曾来过；是真的曾经属于我们，或 只是一种虚幻的记忆？我们不由得问自己：生命里的一切挣扎与努力，到底有没有意义？生命送给我们的礼物，到底是一种开始，还是一种结束？这个世界上没有人 可以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我们唯一能做的事，便是在人生的路上继续走下去。

我虽然不知道你有多痛，有多悲伤，但我知道你很痛，你很悲伤。我想到了诗经《采薇》里的诗：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也想到了席慕容的诗《晓镜》：

我以为
我已经把你藏好了
藏在
那样深 那样冷的
昔日的心底

我以为
只要绝口不提
只要让日子继续地过去
你就终于
终于会变成一个
古老的秘密

可是不眠的夜
仍然太长 而
早生的白发 又泄露了
我的悲伤

我知道在你软弱、平静的笑容后面，藏着的是一颗破碎、苦涩、悲凉、饱含着眼泪的心。作为一个父亲，我知道，他曾经活在你所有的希望和爱里，活在你的生命 里。他纯真的笑容，曾经像太阳出来之前划过天空的第一道曙光，他曾经沿着生命的溪流而下，停泊在你的心头，当你凝视他的脸时，神秘之感会震撼着你，你突然发现，原来属于他的一切，竟成了你的。

可是，你们最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他走了，再也不会来了；他带走了你所有的希望和梦想，那希望和梦想，曾经是他的，也是你的。当他离开了之后，在时日推移 出来的距离之外，你远远地观望着，才发现，原来所有关于他的那些片断和凌乱的印象，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蜕变成为你们生命里真正的主体，坚实而饱满，也成了 过去的生活在你们心灵中反光，支撑着你们坚强地走下去。站在无边无尽，旧日记忆的墙外，你们看见了他，也看见了自己。

我想说，我好羡慕你们有这么一位出色，值得你们骄傲的儿子；我好羡慕你们有着如此丰富的十七年。想哭就哭吧，把你们所有的悲伤都写出来吧，让你们的眼泪裹 着心中的怀念尽情地流出来吧，在悲伤和眼泪中和他交流，让他知道，那十七年的记忆是你们永远的财富，而他，你们亲爱的儿子，将永远是你们人生迂回的路途上，一处美丽的驿站。

请为他而保重！

------------
编后随笔：

哦，又一个热爱生活的年青生命过早的被招回~~~
不过读完父亲的文章，知道这个年青人和兔猫林飞的朋友小S一样，虽然人生的半径比我们短得多，但他们走过，路过，没有错过!

http://blog.wenxuecity.com/blogview.php?date=200704&postID=1014&page=1#mark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