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砚字语:乡下人“道”深

10 几年前爷爷殁的时候，作为长子的爸爸本应操办白喜事。但因自小去了北京，对老家习俗一概不知，只得出钱，由大叔叔操办。爸爸懵懵懂懂地在长途站被家里人用 拖拉机接到村口。按老规矩，离家一里远，就得一哭一跪地行到灵前。可怜我老爸那时也 60 多岁，伤病了多年的老腰和头晕的宿疾，跪起了几个来回，已不能自个儿走道了。众乡亲谅老爸北京远道而来，由小叔叔代劳跪行到爷爷灵前。老爸被众人搀着，挪 到爷爷棺前，依着在北京遗体告别的理儿，鞠了几恭就走开了，弄得众老乡亲面面相觑目瞪口呆。大叔叔悄声面授祭仪：“得大声地嚎丧，还得抢天夺地地诉怨着 ‘您老怎么走得这么早呀’”！这可难歪了一辈子性情内敛平和、从不大声言谈的老爸。试了几次都吼不出声，也酿不出泪，最后还是小叔叔代劳了。可灵还得守 。换了拨儿吊孝的人来，大叔叔就招呼大家：又来人了，又来人了，准备啊，开始！于是乎，守灵的直系儿女媳孙都要舞手顿足高昂地哭呛起来，拉着长腔儿诉怨着 老爷子咋舍得让上百口子子孙成了孤儿。大叔叔还得拉着高高低低的哭腔嘱咐一旁的家人为吊唁的宾客斟茶倒水。 出殡的队伍，从村头排到村尾。几处戏班子，扯着嗓子唱着“路边的野花儿你不要踩，不踩白不踩，踩了也白踩，白踩也要踩”；众人们哄着再来一个，那边又开始“妹妹你船头坐”，“美酒加咖啡，一杯又一杯”。好像全没我爷这回事，或借我爷热闹一回。 乡下人不把死当回事儿，真正的视死如归。不像城里人，都忌讳讲家人。爷爷活得好好的时候，叔叔们就来同爸爸商量爷爷的后事。老早备个棺木在家，爷爷还时不时躺进去试试是否舒服。殁了个亲人长辈，也不像城里人那样悲痛得非要跟了去。 人 家也不认识老子庄子，也无从习学道家儒家，更不知晓何为玄观禅道。城里人还不知高低地编故事逗自己，非推说是人乡下人自己说的“我们刚用纸擦屁股，你们城 里人已经用纸擦嘴了”，觉得用纸擦嘴了不得了。城里人不才拿了人家世世代代“勘破生老病死困惑，了身达命，生不足喜，死不足痛”的旷达胸怀，当刚掘出的宝 似的，兴奋得像小学生般的，津津乐道、孜孜不倦地大谈阔论什么生呀死的。还互相探索哪！还做总结哪！还著书立撰谁谁论谁谁，非把这事儿归类成这道那教的。 无非要教训人们“看淡生死名利，万物不争，厚道载物，抱残守缺”；说白了就是让城里人的理念作回乡下人。满世界夸夸其谈，可轮到“老、病、死、残、富、 利、名、实”时，哪像人家乡下人参悟得那般透彻呦！ 我看倒是城里人刚拿了“道家”遮羞，可人家乡下人祖祖辈辈寻常粗朴间举手投足散发出的智慧早已“道”貌盎然了。 纸擦嘴算什么呀？“道”多深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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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志莫违 评论于：2008-06-19 17:15:16 [回复评论] 说得真好。。。

飘雨的季节 评论于：2008-06-19 17:11:24 [回复评论] 伞 儿，这情这景把我的思绪又拉回到那充满快乐与辛酸的童年时代！那时候跟随父母下放到一个林场。林场是独立的，被树林包围着，我上学要走很远很远的路去村 里。那时候我最喜欢跟着出殡的队伍帮他们抬一个纸人什么的，因为这样能得到报酬。仔细想想，那时候的报酬无非是一块糖什么的：） 那些哭丧的女人们哭起来特好听，别哭边絮叨，如唱歌一般，我就不知道他们眼泪为什么说停就停，说来就来，当时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因为我看他们哭我也跟着掉 眼泪，掉了就止不住。最有意思的是往墓地埋棺材的时候，有一个人指挥，别小看这个指挥，起的作用非同一般，依稀记得他们是这样喊的口号：“大家注意了，轻 轻的抬起，慢慢的放下”，那些抬棺材的人跟着这不断发出的指令把棺材缓缓的放入早已挖好的坑内，大功才算告成～其实小时候看过，见过的还有很多，一时半会 的想不起来，看见你写这篇文章才触动了我的神经，跟着唠叨几句：））

自砚字语 评论于：2008-06-18 12:28:47 [回复评论] 回复加州花坊的评论: 花姐姐喜欢的东西自然拱手相让啦！

加州花坊 评论于：2008-06-18 10:18:17 [回复评论] 说起哭丧我想还是内蒙我呆的那儿好。女人用长长的白布，前边挡住脸，后边拖得长长的，在布后边大哭大叫，有没有眼泪也没人知道。

加州花坊 评论于：2008-06-18 10:11:23 [回复评论] 这篇有意思，竟是经典句子，我能抄走吗？

自砚字语 评论于：2008-06-17 14:42:22 [回复评论] 回复欢喜冤家的评论: 农村和乡下，在，不知道其他城市，至少北京人感觉中，还是满有异意的，比如，我这篇文章，如果把乡下人改成农村人，劲儿和味儿就都不一样了。是种感觉。

自砚字语 评论于：2008-06-17 14:38:46 [回复评论] 回复罢了的评论: 喜欢读罢了兄的评论，与其说是评论其实就是一篇新文，又让人品出新意。谢谢罢了兄！

自砚字语 评论于：2008-06-17 14:35:59 [回复评论] 回复巴黎细雨的评论: 我这是借哭丧，展示一下乡下人某些城里人不具备的品质。

自砚字语 评论于：2008-06-17 14:34:16 [回复评论] 回复枫霜的评论: 正在努力！先做出点罢了兄说的亚淡泊境界，人也能洁净一些。

欢喜冤家 评论于：2008-06-17 14:02:51 [回复评论] 大陆叫法好像是“农村”，不是“乡下”。

罢了 评论于：2008-06-17 08:35:52 [回复评论] 说 起乡下人的“道行”，我还真领教过。我有一哥儿们，是位山中秀才，生活虽然不富裕，但那份闲云野鹤般的悠闲，是我一辈子都学不来，修不成的。这位山中秀才 对我说：别花太多的时间忙那个身体，人生只有精神才有一点意义，而身体的存在，完全是为了维持住精神。我是一个山里人。而且到了生命的这个阶段，我是不能 再作山外人了，因为那样一来，我就消失了，而且是永逝。自从我认识你以后，我一直希望你改变“走过路过不错过”的信条。因为我认为那一定是一个苦难的历 程。我想用我的方式来打动你，但是你没被我打动。也许，在美国那样的环境，并不需要过于艰深的思想。因为你在美国，所以我年来对美国有了若干好感。但这并 不能说美国的东西我就都喜欢。亲戚朋友游美回来，异口同声说美国好，我赞同，但我如果有机会选择，我也不会选择在美国渡过我的余生。为什么，我被古代的中 国迷住了。我不能逃离这个地方。我甚至不会选择在江南长期居住。因为我觉得那里也太浮华，我受不了。”我这位仁兄把生死也看得很淡，他曾经对我说，他希望 在百年之后，能做他常去游泳湖边山上的一块石头，安静地融在大自然中，成为大自然的一景。 我对他说：人都是文化属性的产物，我生长在上海这个大城市里，后来又在美国生活了二十多年，所以我永远做不了山里人，因为那样一来，我也就消失了，而且也 是永逝。如果我的命中注定要经历一些苦难，那么这就是我的命，我认了。况且，我认为，做不成山里人也照样可以享受简单的快乐。我赞同你“人生只有精神才有 一点意义，而身体的存在，完全是为了维持住精神”这句话，我深知一旦人的基本生存需要得到满足后，每一元钱的增加对快乐本身都不再具有任何实质上的意义， 换句话说，金钱只能解决金钱所能解决的问题，到了这个阶段，金钱就无法换算成幸福和快乐了。我们可以通过不同的途径去维持住精神，在我眼里，你像一只懂得 享受生命的鸟，大部分时间是为了生命的存在和活着的喜悦而欢唱；而我更像一匹马，奔驰在广袤无际的田野，虽然活得比你辛苦些，但看到的风景却比你多，得到 的快乐也比你多，我的“走过路过不错过”并不意味着要复杂而痛苦。我虽然永远达不到你那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怡然，但这并不妨碍我活得顺其自 然、随意简单。 所以，乡下人有乡下人的道行，城里人有城里人的道行，无谓深浅，虽然形式不同，实乃异曲同工。

巴黎细雨 评论于：2008-06-16 23:15:21 [回复评论] 妮 妮，你讲的故事，我太熟悉了，那年俺爹去老家奔丧，给俺爷爷送葬，（不是我这儿说老家人）可把俺爹整惨了，走之前，除了丧父的悲痛，还要运足了气，来应付 老家的那一套理数，就是你说的那深深的道儿，不知要跪嗑多少才够，不知道要哭多少才完，没办法，带上俺弟弟，专门去替他磕头，可怜俺那爹呀，送葬回来，差 点没要了自己的命，想起俺爹那惨样儿，我现在心都酸酸的， 55555 对不起，没仔细琢磨你的道有多深？

枫霜 评论于：2008-06-16 18:37:40 [回复评论] 伞儿“道”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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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后随笔：

“所以，乡下人有乡下人的道行，城里人有城里人的道行，无谓深浅，虽然形式不同，实乃异曲同工。”

说得好。‘道’者，求之反而不得。
亲人辞世，有人鼓盆而歌；有人悲痛欲绝~~~都是‘道’，无谓深浅。

暖风才入夏，湖光绿半围。
横云涨天路，细雨湿心扉。
往事盘新结，诗情漾落晖。
迢迢东逝水，彼岸蝶团飞。

http://blog.wenxuecity.com/blogview.php?date=200806&postID=193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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